漫威超级英雄电影的衍生美剧《洛基》在前几天完结了第一季，我并没有看，但网上的评论让我回想起我在爱丁堡看的唯一一场纯英文无字幕电影，就是《复仇者联盟3》（简称复联3）。虽然无字幕对故事情节的理解不造成影响，但当时在只能听懂40%对话的前提下，最令我感慨的人物，是出场时间极短的洛基。
在我看来，从雷神1-复联1-雷神2和3再到复联3，洛基完成的，是一个自我身份认同的粉碎和重置。感谢演员抖森的精彩演绎，把一个北欧神话中摇摆于正邪之间不可捉摸的邪神，一个在英雄电影中只是反派的配角，塑造成了真实的迷失于青春期自我身份认知混乱的、从少年成长为成人的青年。
什么是自我身份认同Self-identity？是从小开始，父母和身边的老师、朋友、亲戚、长辈等等告诉我们的，我们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比如说父母认为我们需要是学业优秀的，老师希望我们是勤奋好学的，朋友觉得我们应该是乐于助人的，亲戚以为我们是听话乖巧的，长辈评价我们是文明有礼的……于是在这种种期望下日渐成长的我们，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是一个优秀而有能力的人，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对社会有益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截然相反，他们认为我们是一个没有用的人，然后我们也会觉得自己真的挺没用）。
可是在我们长大的过程中，我们学会了自我思考，我们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完全如大人及朋友们所认为的那样，我们心中的自我形象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当我们最终能从自己的认知出发，而不是依靠别人的描述，来形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时，我们就形成了自我身份的认同。通俗一点说，也就是我们回答了“我是谁？”这个终极哲学问题的第一问。
这种自我认知是人在长大中不知不觉所形成的心灵支柱，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具有决定性意义。它被父母的认同和社会的接纳所塑造和加强，在形成后，又反过来成了在人际关系中投射自我形象的基础准则。体现在洛基身上，他首先出场的雷神1把这个过程体现的淋漓尽致。洛基，从小就被教导“生而为王”的阿斯加德小王子，一直在阿斯加德人的荣耀和约顿海姆霜巨人的低劣这种身份认知中长大。他的身份认同，被强化成了“阿斯加德的王者”。从小一起亲密长大的兄长索尔，是必不可少的同伴，也是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因为身边环境对法术的轻视和对身体力量的重视，令身为法师的他不免有不平，总会用各种手段来达到目的，希望他人能认可这种与通行标准不同但却相当有效的个人能力。所以剧初索尔的加冕礼，他会不满地放入霜巨人来捣乱，要的是一个别人能正视他的机会。
在对自己被收养的真实身世产生怀疑后，他对养父奥丁的质问令人动容。”AmIamonsterparentstelltheirchildrenatnight?”当含泪问出自己是不是父母在给孩子说的夜间故事中会提到的怪物这句话时，他的眼中尽是疑惑和无措。此时，他之前的“强者及王者”的自我身份认知已全被粉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往日的荣耀变成了现在的耻辱。霜巨人的新身份带来的强大羞耻感，令他疯狂地采取了接近极端的做法去抢王位，期望由此获得他人尤其是养父母的认同和昔日自我身份认同中的骄傲。但很可惜，旧身份的破灭是无法重塑的，重塑的只能是新的身份。而自我身份认知的重塑，这个几近于涅槃重生的过程，又谈何容易！
所以在雷神1中，他在夺取王位的阴谋被戳穿后，会断然说出自己要的从来不是王位；他在被养兄索尔指责自己是发疯了时，会含着眼泪大喊着反问：“这是发疯吗？是吗？是吗！”（Isitmadness?Isit?Isit?”）片中的这两个Isit，用了完全不同的声调，其中的悲伤、彷徨、愤怒、疯狂，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目光及一直没有掉落的泪水，直穿过我的心。或许每一个在长大过程中经历过IdentityCrash自我身份认同破灭的人，都能有所共鸣吧。
青春期是最容易引起自我身份认同混乱的时期。因为我们当时并没有足够的认知能力，去了解真实的自己，去分辨真实的自己与他人口中的自己有什么不同；而我们当时又有着太过于澎湃的激情，去捍卫自己的想法，去证明自己的对与他人的错，去迫切地争取他人对于自己的接纳与认同。一旦遭到否定和拒绝，即使可能只是很小的一点，我们也会像遭到全盘否定般的备受打击、一蹶不振。所以洛基在寻求奥丁的新接纳失败后，会万念俱灰地跳了太空；会在之后几部电影中，像着魔般死死纠缠这个问题。表面上看，他追求的是权力，是荣耀。但其实他一直追求的，都是别人对他身份的认同，对他的肯定和接纳。
然而，要想别人认同，需要自己先予以认同。这就像是镜中的投射，没有原物，投射出来的只能是一片空白。所以在复联3中，当洛基最终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身份”PrinceofAsgard,OdinSon,rightfulkingofJotenheim,GodofMischief”（阿斯加德的王子，奥丁之子，约顿海姆的合法国王，诡计之神），他终于把昔日的荣耀与今日的事实相容，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过去和现在，也终于成功地重塑出自我身份的认同，完成了从青春期到成人的转变。而在衍生电视剧《洛基》中，他的自我身份认同，已经坚定得足以在多个平行世界的不同洛基中，坚持住属于自己的特质和选择，甚至还能在重重心防之下难得地投身于一段恋爱关系：他终于学会了在成人的复杂人际关系中立足自我的坚持。
有些时候，自我身份的重塑并不只发生在青春期，它也会发生在出现了重大变故的成人期，发生在旧的自我身份我们无法再认同，新的自我身份我们又看不清楚时。成长的道路上，我们曾沉默无语，我们曾茫然无措；看不清楚来路，也看不清楚前方。这时我们需要的，是一些能启发我们自己去思考的有效指引，去分辨对于我们某些点的否定与对于整个人本质上的肯定。这核心的本质上的肯定，才是真实的自我，是只能由自己完成的自我身份认同。无论那个新的自我认知是什么，无论那是怎样的善恶美丑，都需要我们对于自我，最真实的接受。
凯伦Pan
